车出云南丽江古城15公里，奔玉龙雪山一路北去，便到了玉龙纳西族自治县白沙镇玉湖村。

玉龙十三峰，三峰在玉湖。行走在玉湖村，只见一座座朴素的火山岩垒砌的纳西民居掩映于红花绿树之间，写满岁月痕迹的石板路向远处延伸……这里是最靠近玉龙雪山的村子，亦是“传说中的香格里拉”。2013年，玉湖村被列入第二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

以石砌墙筑民居

初见玉湖村，人们问得最多的便是：这里的房子为何都是石头建的？

有人说，玉湖海拔高、冬天冷，石头砌墙有助于保暖。玉湖村党总支书记、村主任和旺盛说：“以前用石头砌墙，是因为村民买不起砖，只能就地取材，漫山遍野的石头拿来垒墙，土、牛粪、麦秸和泥代替较贵的水泥。”

时隔半年，记者再见和旺盛，这位纳西族85后村干部不仅多了白发，不少胡子也已变白。多年来，和旺盛把自己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给了村子。如今，村中几乎只能看到石头房，这离不开村干部们的努力。

本世纪初，村民手头日渐宽裕，加盖新房时，不少农户赶时髦用砖砌墙；哪怕是石头砌墙，外面也要抹水泥找平；条件更好的，还贴上了瓷砖。后来，走进村中的游客渐多，走出去的村民也开阔了视野，村民越来越确信：还是石头墙更有味道。不然为啥来村里的游客，全都选择住石头房？

砌石头是个技术活。石头不如砖块方正规整，加上土和泥的强度比不上水泥，需要有经验的师傅才能确保墙体结实，这也增加了石头墙的修建成本。为了恢复石头村的风貌，和旺盛没少费口舌，这几年无论谁家建房都会选择石头墙。不过也有变化，用水泥代替了泥土，但传统得以保留。

随着电线入地，玉湖“石头村”更加名副其实。雪山脚下，石墙石板，石垒的沟渠流水潺潺，吸引越来越多人来到玉湖感受传统。家家淌水、户户有花，游客随手推开一扇门，不经意间主人腼腆笑脸相迎而来。

书中的香格里拉

忙碌的鸟儿会唤醒黎明，却不会吵醒熟睡的人。玉湖的鸟儿身形娇小，连带着声音也不大。太阳还躲在云层，它们便穿梭于低矮的灌木，取食成熟的野果。听到记者靠近，只是停下，并不着急离开。

“香格里拉”是不少国际游客向往之地。他们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经停北上广再到滇西北，不少人是为了一睹小说《消失的地平线》中描绘的“香格里拉”（寓意世外桃源）。鲜为人知的是，作者詹姆斯·希尔顿其实从未到过云南，他创造的“香格里拉”一词，源于植物学家约瑟夫·洛克撰写的这里的游记。

玉湖的魅力还在玉龙雪山。雪山脚下的玉湖村，接受着冰山融水的滋养。村里有个“玉柱擎天”的景点，古树参天，青苔覆石，冰山融水顺着“玉柱擎天”下的泉眼奔流而下，击打着水车，湖里的虹鳟鱼、面鱼穿行在海菜花之间。登高俯瞰，水清如玉，让人沉醉其间。

拥有良好的水源条件，玉湖村曾经被辟为鹿苑，而今仍有牧场。出“玉柱擎天”花园后门，便进入了马场。山花烂漫，游客可以骑马，也能徒步。

午后，云退到了山巅，依然难睹玉龙雪山的真颜。向龙女湖前进的路上，记者偶遇了一位徒步者，两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很快天南海北聊了起来，增添了不少旅途的乐趣。

不多久，便见到了龙女湖。湖并不大，但不像别处多半是灌丛，湖周边只有低矮的草甸。后来得知，由于村里的马晚上会被赶到龙女湖畔，这里几乎连灌木也很难生长，只剩低矮的草甸。唯有湖畔那棵柳树，依然陪伴着龙女湖。

晴天时，蓝天白云雪山都会倒映在湖中，成为“玉龙十二景”中的“玉湖倒影”。

纳西文化富玉湖

在发展旅游业方面，和旺盛曾经很头疼：牵马游览雪山是村里的重要旅游项目。此前村民各自拉客，价格混乱，“影响形象不说，也不安全。”为了规范管理、共担风险，牵马项目由村里的玉湖文旅公司统一定价、跟游客结算，参与农户可以轮流牵马领取报酬，公司收入全体村民共同分红。

骑马徒步拍照打卡，虽然扩大玉湖的知名度，但留不住客人。于是，玉湖文旅公司将骑马与纳西家访相结合，引导游客体验纳西文化：亲手做张东巴纸、用东巴文书写自己的名字，很受孩子和家长的欢迎。

和成伟家的庭院，如今便成了家访的院落。一进门便是东巴文书写的对联：“贵客进家门，喜从心中来”。在院子里，大人可以尝试磨豆腐，小孩可以制作东巴纸，和成伟一边跟记者讲解纳西文化，一边反复跟记者确认：“这个你有兴趣吗？要是没兴趣我跟你介绍别的，不然全都说完得三天三夜！”家访经济效益不错，更让和成伟高兴的是，当地纳西文化也得到了传播。

除了看石头村、龙女湖、骑马徒步，不少游客到玉湖，看重的恰是那份淳朴。这几年，不少文艺人士进村，开起了民宿，开始时还多半要靠网络平台引流，两三年后，不少民宿线上引流和线下熟人推荐几乎各占半壁江山。

玉湖有幼子守祖屋的传统，玉湖村里住的依然是玉湖人。当外来商户占据了大研古镇、游客挤满了束河、白沙，在玉湖依然可以感受传统纳西人的生活。

但要让玉湖人留在玉湖村，关键还是让村里人在村里能赚到钱。和旺盛的工作多半也与此相关，依托沪滇帮扶，村里引入外来资本成立合资公司，最贫困的农户一年也有两三千元的分红；有文化的可以当导游，上了岁数的可以牵马，暑期摆摊烤洋芋一天也有四五百的收入。唯有“创业在玉湖，就业在玉湖，生活才能在玉湖”。

和旺盛说，低价游高返点游客更多，村民收入也自然更高，可村里不让村民这么干，“好名声比挣钱重要，有好名声就不怕赚不到钱。”

传统与现代，在玉湖相遇。要发展，就要拥抱市场；可过度的市场化，就难免丢了文化。唯有让文化找到合适的市场化途径，才能让村庄以及那份乡土文化在传承中发展。和旺盛说：“玉湖村的发展，不求快，但求好。”

入夜，繁星点点。星空下，玉龙雪山环抱着这座石头村。

《 人民日报 》（ 2023年11月18日 07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