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阳境内的石筑长城

《世禄之家》吴春龙

秦长城上的北山羊岩画

□吴春龙

长城是人类文明史上一项规模宏大的军事防御工程，一座极具象征色彩的标志性建筑。秦长城始建于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为加强统治、巩固北方地区的防线，将燕、赵、秦等国的长城连接起来，并在部分地区进行扩建，从而形成了秦长城。秦长城西起临洮，东至辽东，绵延万余里，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条真正意义上的“万里长城”。

据《史记·秦始皇本纪》，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又使蒙恬渡河，取高阙（即黄河北岸的狼山）、阳山、北假中，筑亭障（即长城）以逐戎人（即匈奴人）”。这段新筑的长城沿阴山山脉西段东行，从乌拉特前旗进入固阳县，穿过固阳县中部，于色尔腾山北坡蜿蜒，经武川县出大青山，在呼和浩特市北郊的坡根底村与赵长城相接。

固阳为军事要塞，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秦王朝非常重视这里的军事防御。固阳境内的秦长城总长度为95.6公里，现保存较好的一段是康兔沟至天面此老的石筑长城。这段石筑长城一般地段的内壁高度为1.5米，个别完好地段的内壁高度达2.7米，外壁高度为4.2米，基宽4米，顶宽2.2米；整体采用石块或石片错缝干垒砌筑，内低外高，横截面呈梯形。在红石板沟西望秦长城，它像一条巨龙，盘旋于群山万壑之间，不见首尾。

更令人惊讶的是，固阳的石筑长城内壁还敲凿有岩画，其他地区并无类似的发现。

中国是岩画资源最丰富的国家之一，也是世界上最早发现和记录岩画的国家，早在战国时期，韩非子就对岩画进行过记录。公元五世纪，阴山岩画被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发现，所著《水经注》上录得岩画二十余处。阴山岩画分布在阴山山脉一条几百公里长的狭长地带中，多为狩猎、游牧、舞蹈、动物等形象，亦存在神像、精灵、半人半兽之神，是中国岩画艺术的一大宝库。

至于秦长城的岩画，分布于阴山山脉色尔腾山中此老兔沟至阿贵沟的长城，长度约三公里。其内壁敲凿有大量岩画，目前发现的岩画都在黑色的石头上，有的相当集中，有的间隔较远。自1987年包头市文物管理处在天面此老一带的秦长城上首次发现岩画，已累计发现岩画107幅。

经过整理和统计，北山羊在秦长城岩画中的出现频率最高。北山羊又称团羊、大头羊，是一种野生羊，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后期在包头绝迹，它不仅是当地人重要的食物来源，也是重要的信仰组成。我认为部分蒙文文字就是由北山羊岩画演变而来，或者说，北山羊岩画是蒙文的象形文字。

除了北山羊，岩画中多是与人们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形象，如舞者、骑者、骆驼、马、驴、兔、鸟、蛇等，题材涉猎广泛。这些岩画用青铜器或石头直接敲凿而成，构图简洁，形象凝练、生动、鲜明，流淌着浓郁的生活气息；敲凿点或稀或密，或深或浅，有的清楚，有的模糊。因受石头体积的限制，秦长城上的岩画并没有生产、生活的群像式刻画，以单个形象为主。

我曾多次登上色尔腾山，游览这段秦长城。通过反复观察与研究，我认为这些岩画的作者不是北方少数民族，而是秦汉时期驻守边塞的士兵。他们在出关追击侵略者，或去漠北侦察敌情时看到岩画，返回后进行模仿，与此同时把自己看到的人或物敲凿于长城内壁，在巡逻时欣赏，抑或借此传递信息。如果不是原住民，很难在这里持续敲凿，毕竟完成一幅岩画需要很长的时间。况且每幅岩画都敲凿在城墙的石头上，位于石面中部，画面未曾颠倒，可见是先垒的长城，而后才敲凿的岩画。在牛场湾村，我听一位放过羊的老者说：“原来这里叫边墙，有一人多高，石头垒砌得十分整齐。记得我小时候听大人说这是秦始皇的走马边墙，边墙的红色石头上有很多人人、马马的图案（即岩画）。上世纪六十年代，许多人人、马马没有了。”对老者所言，现在已很难考证，因为红色石头大都风化、坍塌了。若老者所言为真，那么这段秦长城上的岩画应该不止百幅。

自从二十年前开始对固阳秦长城进行实地考察，我不断研究岩画、寻找岩画，逐渐产生艺术化表现岩画的想法。我以固阳秦长城的岩画作为基础素材，将岩画搬到宣纸上，通过对岩画象形的加工和组合，借助现代表达与艺术提炼，使其具有新的生命力。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讲好固阳秦长城岩画的故事，从而唤起人们对岩画的热爱，下大力气保护好这些珍贵的历史遗迹。

岩画属原始艺术，相对简单、粗犷，单个的岩画图案如同书法中的单字，强调线条与象形，例如羊代表吉祥与美，马代表一马当先。对岩画认知与辨识能力的提升，又促使我进一步挖掘其丰富的历史与文化信息，基于此进行再创作。一次，我去阿拉善调研，当汽车行驶在广袤的阿拉善戈壁滩上时，我真切体会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意境；联想到行将落山的太阳既大又圆，有人、有帐篷，就一定有炊烟在万里晴空袅袅直上，清澈的河水正滋养万物生灵，牧民露出了幸福的微笑……我把岩画中太阳、河流、骆驼、人、帐篷、狗、鹰的图案组合在一起，题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以此表达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再如《世禄之家》，我将内蒙古发现的四个“鹿”的岩画图案作为再创作的基础素材，四只鹿聚在一起寓意“世禄”；画面右上有一只红色的蝙蝠，象征“福”，鹿和蝙蝠寓意“福禄双全”。画面下方有四条平行的直线，我认为这在岩画中代表河流，河流偏右的一条短竖线，自然代表河上的桥了；有河流又有桥，预示难事可以化解，畅行无阻。河流两岸有车辆的岩画图案，其中一边有四个圆圈，当是从俯视角度所见的“蒙古包”，蒙古包代表家庭，蹄印的岩画图案则代表掌握着牛、羊等家庭财富。

岩画是不可再生的。伴随环保问题的日益严峻，怎样保护岩画，尤其是露天岩画，成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多年来，专家学者到阴山山脉细致踏勘，将发现的岩画记录、拍照、拓印存档，他们风餐露宿，辛勤工作，只为尽最大努力保护先民留下的宝贵遗产。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先进的数字化技术也能广泛应用到岩画的保护工作中，从而为阴山岩画建立覆盖全面、图文并茂的数据库。而用画笔呈现岩画，也为岩画资源的再利用和岩画文化的长久传承，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

总而言之，秦长城上的岩画，是阴山岩画宝库中一颗璀璨的明珠，是秦长城上的一条“艺术画廊”，是刻在石头上的一部会说话的历史教科书。它不仅生动记录了秦长城沿线各民族人民生产、生活的图景，再现了当时他们所处的自然环境和生活环境，那些简单、质朴的艺术形象，在历经千年岁月的洗礼后，也传递出跨越时空的独特美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