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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今年已经是88岁高龄的耄耋老人了,我们5个子女,退休的已经退休,可我们依旧叫她“妈妈——莫莫(蒙古语妈妈)”,还真不叫额吉。我们兄妹5个,因各自的工作离多聚少,叫莫莫时,更能够找到母子连心的骨肉亲情和儿女常在她身边的家庭温情,才能够想起儿时她对我们如何做人的那些谆谆教诲般的唠叨,重温儿时虽然贫困但一大家人在一起的温馨时光。也许是因为有子女们心灵的感召吧,在子女们的照料下,母亲把自己的生活搭理得仅仅有条,依然很是健康。仿佛还像她年轻时那样,把家务活都想揽下来,想“逞逞能”。这反倒让我们为她担心,毕竟是近九十的高龄老人了。

  这不,前不久我们所担心的事发生了。喝完早茶,她要起身帮妹妹收拾用过的餐具,不料被座椅腿绊倒,妹妹扶起她,她还是若无其事,还要继续收拾碗筷。待到下午时,手腕淤血红肿得像面包一样。就这样她还说,我有消肿止痛药,吃点就会好的。她真是这样,常用的药品她都自己购买储备。但这可不是一般的消肿止痛药能够解决的状况。再三劝说下,勉强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一查,手腕骨裂。我们果断采取了保守的传统正骨疗法。在按摩打石膏上夹板等治疗过程中,母亲没说一句疼字。骨折的疼痛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难忍的,何况她老人家这样严重骨折。但我坚信,我母亲不会表现出来难忍的疼痛表情。这是她从儿时到近九旬的生命历程磨炼出的钢铁般的意志和不屈服于命运磨难的精神所决定的。也可能有怕我们为她担心,给我们添麻烦的想法。

  我入学时是一个动荡的年代,上学时没有教科书,学校也没有教学目标,我也是为上学而上学。有时学校撤销了,就得转校,今天上蒙古语授课学校,明天上汉语授课学校,学校不稳定,学习更是没有任何方向。但是母亲以自己的求学之路启发和鼓励我们,再难也要坚持上学学知识,只有这样才能改变命运,为社会做更大的事。当时在土坯房里,煤油灯下,母亲给我们讲述她的那些艰辛求学轶事,至今记忆犹新,一直激励我们勇往前行,也成了我们的座右铭。

  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母亲上学。听她讲,那时本旗(县)里没有她老人家能上的蒙古语授课学校。上学还得去毗邻的旗(县)办的小学上学,那所学校是一个寺庙简单改造而成的。有时还有喇嘛过来点上酥油灯念经。就这样一所学校,也难住了母亲的上学路。听母亲讲,那时真是穷的家徒四壁。上学寄宿的被褥都做不起,还有学费,怎么张罗!外公看着自己姑娘渴望上学的坚定神情,无助而动容。只好向亲戚邻居相求,东拼西凑仅做了个被褥,带上家里储存的小米,即作学费又作口粮,还与亲戚家借了牛车。就这样在亲戚邻居的相助下,外公赶着借来的牛车,踏上了上母亲的求学之路。学校离家七八十公里,但是赶着牛车得走两天。这一情景自然在我脑海里形成一个画面:在茫茫无际的草原上,一位老人牵着牛车,车上坐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孤零零地远去的凄凉情景。那个年代交通落后,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牛车,再加上穷乡僻壤,这样的距离对母亲也是个遥远的路程,所以放假一般是回不了家,可外公深知自己的姑娘回不来的原因,只好徒步去看看自己的爱女。

  母亲给我们讲,她上小学时,是寄宿,而且都是不到十岁的十几个孩子挤在一个土坯炕上睡觉,还得自己烧炕取暖。有一次烧炕时不慎失火,把我母亲的褥子给烧了。可母亲再没钱买褥子,从此母亲就没有了褥子,就只能睡在炕上的席子上。一个幼小的女孩失去褥子的痛苦和天天睡在硬邦邦的炕席上,而且常被席子的刺扎伤。现在想起这些苦难经历,眼眶不由得湿润起来。听母亲讲,后来她的表叔去看她,看见她的窘况,给她买布和棉花做了个褥子,从此不再睡炕席了。母亲每当讲起她这些艰辛的求学经历,其实就是对我们树立正确人生观价值观现身说法。近九旬的她还经常惦念她的表叔和他的亲属,有时还去看望他的后辈。现在看来不值钱的那条褥子,不仅温暖了我母亲幼小的身躯,而她表叔的那份雪里送炭般的爱心,让她感悟了做人应追求的人生真谛是什么。

  我们上了学,母亲给我们教授小学的各门课,同时还经常讲述她上小学时的逸闻趣事。

  她上学时,是物资特别匮乏的年代,做作业本的纸张都非常难买到,所以舍不得把纸做练习纸来用,她们算算数、作题练习有时就在地上划,在板块上撒上灰,再在上面写字,算算数。过去香烟的内包装纸是两层纸用一种腊粘合而成的。母亲捡到人们丢弃的香烟盒或内包装纸,将它在火上一烤,把两层纸分开,当做练习纸。其实,这样艰苦的学习条件和环境也未能阻挡她们那一代人的艰辛求学路。

  母亲一直保存着上学时的作业和考试卷。翻开每个作业,很少有做错的题,几乎都是5分(那个年代考试计分执行5分制),而且写的字和数字极其规整,数学的分号等号横线等都是用格尺画出来的,整个作业书写设计规整合理,就像当年“刻钢板(简易印刷时的母版)”似的,甚至有一种设计美感。而且我看见母亲的作业本才知道,那个年代作业本都是用的毛土纸,这种纸面纤维粗糙泛黄,后来主要用作包装纸。我想在这种纸上写字也需要练就一个手艺,可想母亲她们就用这样的纸作业练习,还时常短缺。正是母亲泛黄的作业本和所做的作业,成为我们兄妹学习的样板和奋发的动力。

  正是母亲不一样的艰辛求学经历,为我们这一家庭铺垫了别样的感动色彩。她既是生我养我的母亲,也是我真正启蒙教育的恩师。她早年学习非常优秀,完全可以考上大学,因家境贫困只好上了师范学校,早早毕业回到了自己家乡当了一名乡村小学教师。后来母亲成家,父亲也是一名科班出身的教书匠。所以我们兄妹5人生长在教师之家,可谓成长在有教育资源“禀赋”的家庭。可是这种禀赋优势没有成为我们学习的优越条件,反而成了父母对自己孩子管教更严厉的“育人先育己”的家风。现在想,作为为人师表的老师,不把自己的孩子教育好,怎么能教育好别人家的孩子呢!

  我记得,母亲给我们教算数、汉语文,还有音乐。那时村里小学都是混班上课,所以她教整个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的课。可想,她需要极高的协调技巧才能上好每节课并能完成每个班的教学任务。我特别佩服母亲汉语教得好,她发音字正腔圆。我今天的汉语基础就得益于母亲的汉语文教学。更令我神奇的是,母亲识简谱,拉四胡,还弹琴。那个年代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学,哪有有这样本事的老师啊!所以只要出现新的少年儿童歌曲,母亲都会第一时间教唱我们,如《红星闪闪》《儿童团团歌》《红星照我去战斗》等很多歌曲,都是母亲先自学,再教我们唱的,而且对歌曲音调把握得非常准。那时我就暗暗下决心,有机会一定要学简谱学一种乐器。正是在母亲的影响下,我真的学会了简谱,拉琴,吹笛子,打快板说数来宝。仅此,丰盈了我的人生阅历,也伴随我在人生的路上前行,启迪着我,快乐着我,让我受益着。

  我读书的小学是在一个叫哈布其拉大队的地方,隶属于赤峰市巴林左旗查干哈达苏木(乡),是个半农半牧的生产大队。小学房屋是生产队给盖的几间土坯房,遇到下雨,屋里下小雨。学校没有专项办学经费修缮房屋,全靠学生收费,或生产队资助,办学条件非常差,很多孩子因为交不起学费而辍学。说实话,孩子的家长就没有钱交学费。农牧民们辛辛苦苦劳动一年,到年底生产队才有点分成,遇上不好的年景,村民有时还倒贴。哪儿谈得上现金收入了!所以,为了村里孩子上得起学,不让孩子辍学,甚至走出山沟,母亲跟生产队商量如何改善学校的条件,解决办学经费。最终生产队决定租给学校10亩地。学校自己负责耕种这10亩地,用其收入补贴办学经费。这是个从未有过的新尝试。所以每到农耕时节,老师和高年级的学生去这,10亩农田里干农活,我记得地里种的是谷子和玉米。每到秋收季节,看着丰满的谷穗,师生们喜出望外。这一实践让我们从小就懂得了刀耕火种的辛苦和每一粒米的来之不易,它真正成了我们了解农业生产的劳动课。就这样两年下来,这10亩地带来的经济效益改变了小学的面貌。学校的前后院里也种了经济作物,学校周围栽种的树木也成了才。就此,学生不仅没有了上学的后顾之忧,村民们再也不用为孩子上学担心,更没有辍学的孩子了。学校的桌椅板凳也换了新的,把土坯房草苫房顶也换成了瓦房顶,再也不为漏雨担心了。我们村里的小学一跃成为旗(县)、苏木(乡)里开门办学的典型而受到表彰。各村小学也纷纷效仿。

  随着办学条件的好转,在母亲的带领下,村里小学教学氛围更加浓郁,在苏木教育组支持下,招收村里的优秀高中毕业生为民办教师,补充师资力量不足,教学质量不断得到提高。正是有了如此扎实的小学教育基础条件,从这所村办小学走出的各行各业人才之多,甚至还有科学家,成为当地乡里乡亲传说的佳话。这些事迹引发了社会和相关主管部门的关注,我记得母亲曾被评为内蒙古自治区优秀教师,全国优秀班主任,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可母亲从不提获得的那些荣誉,当地教育部门节假日慰问祝贺时,我母亲只表示对组织感谢,从不提任何要求。她常说,党培养了我们,我们还有什理由不努力,还有什么理由再伸手。今天细细品味,她老人家这种淳朴的做人信条,早已植入了我们的心田,伴随我们成长。

  那是我上大一的那一年,母亲来呼和浩特参加全区(省)优秀教师表彰大会。母亲把一生中受表彰最高荣誉的奖品——一条腈纶毛毯留给了我。现在这种腈纶毛毯可能都不生产了,也不值钱了,但是它一直伴随我大学毕业,工作成家,温暖着我远离家乡孤身一人踉跄前行的身躯和心灵,而且珍藏至今。当时这样的腈纶毛毯也是稀罕物,家里是买不起的。但是母亲将它留给了上大学的儿子,我抱着毯子,虽然很轻,但是心里感到特别沉甸甸的。如果,母亲在她那个年代,在那所寺庙小学里读书时,严寒的冬天没有了褥子睡在冰冷硬邦邦的土坯炕席上时,要有这样一个毛毯该有多好。或许不会落下腰腿关节痛的顽疾。每当想起这些,酸楚的泪水不由得在眼眶里打转。

  后来,我们兄妹五个相继上中学,我们居住的生产队距离苏木中学有三十公里,所以五个孩子都必须寄宿。五个人的学费、伙食费加住宿费是不小的一笔开支。八口之家的所有生活费用全靠父母每月不到六十元工资来艰难维系,哪儿能拿得出这么一大笔上学的钱呢!父母无奈之下,向组织提出申请,调到离苏木中学较近的嘎查(村)小学任教。组织同意了申请,并调到了叫白音宝力格大队的小学。这样我们兄妹五个可以走读上中学,省去了一大笔上学费用,才有机会让我们兄妹五人读完全日制中学。否则我们兄妹五人的前途是难以想的暗淡,或许求学之路戛然而止。

  村里的书记队长知道我们要搬家,前来我们家里劝说不要调走,有困难给于解决。但是骨感的现实无法再继续在这里居住工作下去。搬家的那一天,乡亲们几乎都来到家里迎送。母亲含泪告别那些朝夕相处的姐妹和家长,我记得很多家长还送来了鸡蛋,路上吃的食物,母亲一直擦着泪水一一道谢。望着十里相送的乡亲们我想,那时父母的心里肯定是五味杂陈,即将离开就像自己孩子一样精心呵护的小学、相处胜过亲人的乡里乡亲和难以割舍的孩子们,又要到一个陌生的村庄,面对完全陌生村民开展工作,不知他们要克服多么大的心里障碍和痛苦。但是还是有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推动我父母克服了那个不寻常年代生活工作面临的艰辛和苦难。这就是我父母这一辈身上形成的年代精神。

  后来,在这所新的嘎查小学,母亲挑起了管理学校的大梁。她将在前一学校办学的经验创新性地复制到该校,把学校教学房屋全部新建,彻底改变了学校的办学条件,教学质量大大提高,一跃成为全旗(县)的先进学校。后来组织上曾多次让她调入中学和旗(县)里的学校工作,她都婉言谢绝,一直在这所乡村小学,当她的孩子王,当地老少群众也皆称她为额老师。

  时光如梭,母亲已退休多年,但她还是家乡人民心目中的额老师,甚至有时我们兄妹几个调侃她老人家也叫额老师。

  退休后,母亲生活还是那样严谨朴素节俭,把自己的生活搭理得井井有条,还帮助子女做一些家务,有空博览群书,尤其新出版的蒙古文图书,她会第一时间阅读。她的这一读书习惯,不仅深深影响了我们兄妹几个,还影响着我们的下一代。她在村里教书时,家里虽然贫穷,但是只要有好书,她都会省吃俭用买回来,当时也算上属于家里有书的家庭了。现在想,母亲早已为我们搭建了“黄金屋”,让我们早早懂得了读书的重要性。

  想起这些过往,更加明白,母亲是亲力亲为给我们树立榜样,让我们朝着她早已设定好的方向慢慢前行。如今,如同自己5个手指般的5个子女,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她无比心安自得。

  这就是生我养我的母亲,也是我的启蒙恩师——额吉,更是我心灵的依托。在此,我深深地祈福她老人家安康快乐!

  (文/孟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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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张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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