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翠草浸漫,一马平川止于朝克图山。
苍茫之下,赤峰市阿鲁科尔沁旗罕苏木苏木朝克图山麓之中,两处辽代贵族墓群静卧其间——耶律羽之家族墓与耶律祺家族墓。
两者相隔仅两公里,却因墓主身份、时代背景与考古发现的不同,呈现出迥异的历史风貌。
同脉相承,一眼千年。同被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两处墓群,成为研究辽代政治、文化、艺术的重要窗口和解读共同体意识形成的立体见证。
恢弘乍现,精致重生,一场跨越千年的“山间对话”迎风铺展开来。
山间双璧
车行在草原,有海哈尔河伴行,天越来越远,山越来越近。山叫朝克图山,向西越过此山便是辽上京。山脚下有一村庄,名为珠日和嘎查。嘎查里有一文保员,名唤都楞。
当地文保部门对耶律羽之家族墓和耶律祺家族墓做了围挡和保护,加之地形复杂,没有都楞做向导,是找不到也进不去的。
跟着都楞的摩托车,离开村落,向西行进。走过颠簸的草原路,一片树林和一条沟壑迫使一行人徒步向前。

裂缝山。
“裂缝山到了!”顺着随行的阿鲁科尔沁博物馆副研究员周兴启的指引——一个东、西、北三面环山的巨大山谷之中,中间峰顶处突然劈出一处大堑,状如裂缝。

耶律羽之家族墓石碑。
耶律羽之墓地就位于“裂缝山”南,背靠陡峭山体,面朝开阔地带,整体呈西北—东南走向,与辽代契丹贵族崇尚的堪舆理念相符。墓群规模壮观,周围分布着30余座大、中型辽墓,构成一个完整的显贵家族墓葬区。
从耶律羽之家族墓到耶律祺家族墓,虽然直线距离不到两公里,但由于山体和沟壑阻隔,必须返回珠日和嘎查再向东北走才能抵达。

耶律祺家族墓石碑。
耶律祺家族墓位于朝克图山东坡,东西长约200米,宽约110米,两侧围有象征性石墙,南墙长约22米,北墙长约67米,墓地前部有建筑基址,似曾建有过享堂类建筑。
迎风站在朝克图山南麓,参与两处家族墓发掘整理工作的周兴启对两处墓群作了比对性介绍。
耶律羽之墓以其奢华装饰闻名,墓室内部大量使用琉璃砖作为装饰材料,这在辽墓中极为罕见。墓门以朱红为底,绘有牡丹飞凤等精美图案,甬道耳室以石条砌成并饰有壁画,主墓室为方形穹窿顶,棺床用绿色琉璃砖堆砌而成。相较之下,耶律祺墓虽同为大型砖结构墓葬,但其特色在于精巧布局——由墓道、墓门、甬道前室、东西耳室和主室组成,周边残存木制护壁底框,棺床周围有木框小帐。
周兴启认为,这种差异反映了辽代早晚期建筑风格的演变。两处墓群虽同属辽代契丹贵族墓葬,但在空间布局、建筑风格上形成鲜明对比,共同构成了辽代贵族丧葬文化的完整图景。
惊奇现世
耶律羽之与耶律祺家族墓的现世过程充满了戏剧性与偶然性,它们的发掘故事如同打开了两本厚重的历史书籍,让后人得以窥见辽代贵族社会的真实模样。

耶律家族墓出土文物。
1992年7月中旬的一天,当时的内蒙古自治区文化厅接到一份报告,称赤峰市阿鲁科尔沁旗罕苏木苏木一处古墓被盗,据出土墓志,得知墓主人为契丹左相耶律羽之。
8月1日,考古队从呼和浩特出发,直奔事发地。考古队员赶到现场时,发现一个直径1米左右、深不见底的盗洞,随即对这座大墓展开抢救性发掘。发掘过程中,考古队员们震惊于墓室的豪华程度——墓室距地面10米多深,墓壁由琉璃砖砌就,建造工艺精美宛如地下宫殿。然而,这座大墓已被盗掘,墓室内到处散落着丝、绢等物品。所幸通过走访附近村庄,考古队在公安部门的协助下追回了200多件珍贵文物,使这座辽代大墓得以重见天日。
与耶律羽之墓的戏剧性现世相比,耶律祺家族墓的发掘则更具学术规划性。1993年7月,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在阿鲁科尔沁旗罕庙苏木对耶律祺家族墓进行了主动科学发掘。考古工作者在此发现了砖结构的大型辽墓,由墓道、墓门、甬道前室、东西耳室和主室组成。虽然墓室也遭到早期破坏,内部扰乱严重,前室及主室顶部塌陷,但考古人员仍根据散乱人骨判断此为夫妇合葬墓。此次发掘的最大收获是出土了契丹大字墓志一方,字数近三千,是已出土契丹大字石刻中字数最多的一件;同时还发现了残损的汉文墓志一方。

耶律家族墓墓志铭。
现为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院副院长的盖之庸, 是当时耶律羽之与耶律祺家族墓发掘工作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时间虽已过去20余年,他对朝克图山下的这对墓群“双璧”仍情有独钟。
盖之庸指出,作为辽代考古的两处重要发现,其出土文物为研究辽代贵族生活提供了独特的视角。
耶律羽之墓的实物遗存不仅具有艺术欣赏价值,更能反映契丹贵族的生活习惯与审美趣味。例如,银砚的出土暗示了墓主人对汉文化的接纳与崇尚,而大量金银器的使用则彰显了其显赫地位与雄厚财力。墓中出土的近千字楷书墓志,字口勾金,记述了耶律羽之属皇族近支的显耀世系及其生平事迹,为研究辽代早期政治史与家族史提供了第一手资料。尤为珍贵的是,墓志采用汉字书写,内容详实,是了解契丹贵族汉化过程的重要窗口。
相比之下,耶律祺家族墓的核心价值在于其文字资料。该墓出土的契丹大字墓志刻于辽天祚帝乾统八年(1108年),志石刻契丹大字46行,总计约2930余字,除80余个残缺字外,尚存2840余字,是考古已发现的所有契丹大字石刻中字数最多的一件。
基于两处墓群在考古界的突出贡献和重要地位,耶律羽之家族墓群1992年度被评为全国首批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二者也分别于2001年和2013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双重镜像
初次在珠日和嘎查见到都楞的时候,他正在耶律祺墓监控室内练习蒙古文书法,耶律羽之与耶律祺家族墓的日常巡护工作由他负责。此处院落是他家,由于文保员的身份,他主动向文保部门申请在他家辟出一室,安装了监控设备。

耶律祺家族墓安保措施。
耶律祺家族墓的安防措施由高墙、铁丝网和多个摄像头组成,覆盖耶律祺家族墓及周边近万平方米区域,一只兔子经过都清晰可见。耶律羽之家族墓也加装了铁丝网护栏。
当地文保部门对耶律羽之与耶律祺家族墓的保护工作一直在路上,对两处出土文物的研究工作也从来没有停下。
从更广阔的学术史视角看,两处墓群的研究历程反映了辽代考古与史学的发展轨迹。
耶律羽之墓发现于上世纪90年代初,其研究多集中于艺术史与物质文化领域。2004年,由盖之庸撰写的《探寻逝去的王朝》,内容以耶律羽之墓发掘经过为主线,以雅俗共赏的通俗笔法,揭示了辽代早期许多鲜为人知的历史。
耶律祺墓的契丹大字墓志则推动了21世纪契丹文字研究的深入发展。内蒙古大学2016年的硕士论文《契丹大字〈耶律特免郎君墓志碑〉研究》就是基于耶律羽之家族墓群出土的另一通契丹大字墓碑进行的专门研究,显示出这两处墓群的学术影响仍在持续发酵。研究者通过对墓碑的实地考察、字形核对、校勘记和摹本制作,完成了墓碑电脑录文及全文拉丁文转写,并在此基础上对个别语词进行释读,这种细致入微的工作方法代表了当前契丹文字研究的前沿水平。
将出土文物展陈在博物馆,是从古越今最好的抵达。在阿鲁科尔沁博物馆,耶律羽之墓的珍宝穿越千年时光,无声诉说着辽帝国的风华。那张彩绘菱形花卉长方形青砂岩桌,不再是冰冷的陪葬品,而是契丹贵族把茶欢宴的生动写照;织锦残片上的唐草纹样,在光影交错间仿佛仍随风流动,勾勒出草原丝路的繁华图景。
“同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耶律羽之与耶律祺家族墓的保护与利用工作不仅关乎两处考古遗址的存续,更承载着传承辽代历史文化的重要使命。两处墓群自发现以来,经历了从抢救性保护到系统性规划的演变过程,当前的保护措施与展示利用方式各具特色,共同构成了内蒙古地区辽代文化遗产保护的双重范例。”周兴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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